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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醉客老唐 于 2024-5-30 10:55 编辑
一条路
文/醉客老唐
从家走到单位需四千九百七十六步，这是经过二十几年步量的结果。
每天早晨的七点，无论风霜雨雪，阴睛冷暖，我们都会准时地踏上这条路，投在路上的影子从开始的两个走成了三个，十几年后，又从三个走回到两个。
这条路并非省城的主干道，不甚繁华也不偏僻。七点多钟，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车也相对少。能感觉到，经过一夜地过滤和沉淀，较之那些繁华的主路，空气里尚残存些许的清新和通透，连鞋底踩响路面的“咔、咔”声都能传出好远。不过，用不上半个小时，这条路也会打破宁静，汇成一条熙熙攘攘的河。人自不必说，上班的、上学的、溜弯的、送快递外卖的都要踩着各自的时间点儿冒出。各样各式的车子，诸如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涌来的各型号款式的汽车，也会变魔术般拥上路面，塞满每个路口。
走这条路到单位需穿东西高架快速干道、过两个三岔路口、五个十字路口，经三所学校（女儿就学的小学、中学和高中）的门口，还要绕行八一公园前后的两个建筑工地。
二十几年前，刚进省城，哪条路通到哪儿皆不清楚，像极了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难怪，一个农村长大的娃，历经磨难考上大学本已不易，哪还能想到在毕业时竟一脚迈入了省直机关。毋庸讳言，刚来的一段时间里曾经恍惚，曾经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幸好时间并不虚幻，让我的心慢慢地踏实下来。
那是九十年代中期，上班族多以自行车为主，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狠下心花掉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辆半旧不新的自行车。出行方便不说，也算拥有了最大一笔个人固定资产。从独身宿舍骑到单位，再从单位骑回宿舍，初次骑行的走这条路没想到以后竟成了我常走的路。新买的自行车只骑了一个月，就在某个晚上被某种不开眼的人“惦记”走了，气愤震惊之余，明白咬牙切齿没什么用，只得狠心再买一辆。岂料，不到半个月，又被狼心狗肺的“惦记”了。自此怕了那些人，断了骑自行车的念头，索性改乘公交车。当然，改乘公交车的另外原因是在这条路上骑行遇到了诸多不爽。比如，过十字路口，要等很长时间的红绿灯；过三岔路，不仅要等红绿灯，还得和那些不守规矩的汽车斗气；经学校门口，保不齐会与哪个不管不顾接送孩子的家长摩擦，既耽误功夫，又影响心情。想象着坐了公交车肯定情况有所改善，还省了骑车的力气。可是乘公交车的时间也没持续多久，原因是省城的人多、车挤，公交车的准点率极差，常常是起大早赶晚集，每天上班都迟到确实难为情，何况公交车上的状况一点不比骑车少。
班必须得上，路要怎么走？掂来想去，只剩下步行一途了。
这条路，不走不知道，走起来才知道没想像的容易。比如，对距离估计不足。这条路看起来不算远，一走可不近，差不多五公里不止。走完一两次已心生畏惧，想打退堂鼓，幸亏有爱人鼓励才得以坚持下来；比如，对脚力把控不足。一条路不论远近走得适速方从容、有韧性。年轻时燥性，总想一口吃成胖子，结果走起路来不免前半程飞快，后半程就脚软，自然心焦，就暗生怨忿，这条路为何如此禁走？有过上次的经历难免下次矫枉过正，可能前半程走得逍遥了，后半程就不得不提速，到了单位虚汗直冒，周身不爽；比如，路线选择，揣着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明白，偏偏念的是舍远求近的经。一段时间里，尝试过繁华大路、僻静小巷，也尝试了横穿菜市场、绕行居民区。经过一番比较，竟是以前骑车的那条最为顺便。
走着，区别于骑车和乘坐公交，行动自由，少了很多羁绊。只要时间允许，就可快、可慢、可停、可动，可心无旁骛、信马由缰，也可左顾右盼、走马观花。尤其一路上有爱人陪伴，多了几分放松。爱人的单位和我的单位在一条线路上，差不多远近。自我决定走起的那天，她即欣然陪我一道走。虽然中间有两年因为送女儿上幼儿园她不甘落能陪我，但也正是这两年的形只影单，让我增长了独立意识和成熟感。直到女儿上了小学，伴着我们一起走，一路上又多了几分热闹。
和爱人一起走，仿佛走回了二人世界。那时候，我们有着说不完的话。成家以后，大部分时间被工作、孩子和生活挤占，连两个人多看两眼的机会都不多。现今重压“马路”，像在高压的容器上开了一道风口，话题虽然少了风花雪月和踌躇满志，但琐碎和一地鸡毛也有别样的情趣。可能从楼道恼人的小招贴说到小区不堪的物业、门禁、停车场、卫生费；从楼上楼下的不规矩的邻居说到绿地公共空间只溜狗不铲屎的大爷、大妈；也可能说着说着拐上了单位的事儿，笑笑某领导的水平高低，论论某人的憨实、尖滑，捋捋最近发生几件事儿的潜规明则；还可能路过了疏果市场，咂吧咂吧时下的肉价、菜价，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加个肉菜……扒着生活的面子和里子，咀嚼每个过来日子的变和不变，感慨每一段酸甜苦辣的遇见值不值得。到女儿和我们一起走，则场景大挪移，她成了不折不扣的主角，听着她每天絮叨着老师、同学、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上那些事，我俩得随声附和。有时瞧着她的开心、撅着嘴的矫情和她一脸稚气、背着大书包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更多的时候却觉得沉重。时代在发展，孩子们啥时候能轻松一点呢？但一转念，仍得狠下心对孩子说，时下就是这样，你不想累就考不出好成绩，没有好成绩就难有好出路，谁让社会的评判标准是考试呢？吃得苦中苦，方得甜上甜等等。
走着，有时也会不自觉地黯然。比如，走在十字路口，停住脚的时候，看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景象，难免会怀念家乡的那方宁静，不知道是城市的拥挤把心挤窄了，还是被越来越严重的浮躁给吓怕了。感觉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行走，人就像坐井观天的蛤蟆。再看看城市远处近处僵硬的横竖线条和固化了的颜色，越看越有被禁锢的别扭。倒是城市的马路一年之中被无数次打开、填上，再打开、再填上，人行道上的树由老的换成了小的，由粗的换成了细的，今天的这个树种换成明天那个树种算是最大的变化。可这样的变化又常常让我厌烦、冷漠和空虚，我害怕自己患上了某种流行病，更害怕随了这种流行病地感染而找不到治愈的药。
过交叉路口须仔细瞭望，遇见红灯得放下脚步。车流滚滚，那可是开不起的玩笑，即便绿灯开启也要左右张望再行通过，毕竟有那么一些不守规矩的司机在有警察和监控的情况下仍敢横冲直撞，他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横穿八一公园最觉舒心，春夏秋三季花开次第，忍不住张大嘴巴使劲地呼吸，轻气压住浊气从头顶到脚底，身体有轻快感。那怕冬天踏了雪从林间穿过，也能在松柏的挺拔，槐榆的内敛中感受到不羁和喷勃欲出的风骨；绕行两片建筑工地，前边的那一片已经烂尾，生锈的脚手架支撑着残缺的躯体，半拉子建筑上的草被风吹得东倒本歪，每次经过心里都有荒凉感。后边的那一片倒机器轰鸣，一片繁忙，但这一段路面被广告牌遮挡得很狭窄，也被车碾压得坑洼不平，风天灰沙袭面，雨天泥泞不堪。
这条路，从初期走得累，到慢慢走成习惯，再到如今的自如，每天九千九百五十二步，若以二十几年来计算里程应该超过了五万公里。什么概念？这个距离相当于绕赤道走完一圈又拐出了一千公里的弯儿。倘能走出地球，这个高度差不多超出GPS和北斗导航的两倍。可这样的计算有什么意义呢？无非一个无厘头的假设。其实这条路并非一条开放的直线或者半开放的射线，而是一头儿牵着家，一头儿连着单位的封闭线段，走来走去的重复，不可能走出那么远、那么高。
人生，原本一场奔波。
从一个端点出发，到另一个端点结束，看似固定了线路，其实冥冥之中有着太多变数。二十几年，当季节累积成年轮，岁月刻上了额头，回首从年轻走到中年的旅程，虽不空白，却也难觅一两件觉得惊艳或者让人赞羡的事情，更别说什么可资炫耀和骄傲的经历，平淡、平常、平凡才是一路走来的标签，似乎与追崇高端的人生存在和高大上的人生意义差距很大。我知道，挂上这样的标签，基本处于低端、暗淡或者卑微的行列，还可能被无视、讥笑和诟病。可我并不觉得失落和沮丧，相反倒很平和。因为我只是一个从农村挣扎出来的凡夫，没有天赋异禀、缺乏足够智慧、不会追风逐浪，别说人生意义和高大上那些高端格局，能走到这条路上，已经超出了预期。而且有爱人、女儿的一路陪伴，享受着简单的快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谁的高端谁追求吧，认真地活成自己的样子足矣。
在这条路上，从年少轻狂到三十而立，从四十不惑到五十知天命，每一步都是人生积淀。比如，初走时的那些不确定和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在为年轻买了单，没有那些过程哪来的阅历和成长？比如，那些纵横交错的岔路口，犹如人生面临的每一次决择，选准要走的路就是选择人生方向，切不可误入歧途而绕更多的弯子。比如，那些红绿灯，即是规则又是提醒，前行的途中什么时候能走，什么时候不能走不可意气用事，要学会能走时加快脚步，不能走时且停住等待，奈得住性子也是迈向成熟的必然阶段。
还有顺境和逆境的交替，顺境时如穿行公园享受鸟语花香，多了观赏的情趣，但一定要节之有度，不能因一时贪恋风景而忘了前路漫漫。逆境时不因噎废食，徘徊观望，生活的路不会因胆怯和退却而平坦。风雨、坎坷可以打乱头发，吹痛脸皮，但决不能吹歪脚步。
世上的路万千条，这条路之外，我还走过其它无数的路，无论长的、短的、城里的、乡下的、风景的、荒野的、本地的、异乡的均有涉足。但相较这条路，只能算短暂旅程，毕竟这条路陪伴了我二十几年，在家和单位之间，让我见证风雨，品味颠簸，享受不离不弃的幸福，连接着我生命旅程的核心部分，而且相当长的时间内仍会继续伴我前行。或许，未来某一天，因为某些原因（搬家、退休等）我不再走或者少走这条路，但我相信，这条路在我的生命中仍会不断延长，直到人生深处。
不抛弃人生，就不会被人生抛弃。茫茫人海，蹉跎流年，看得见的距离，看不完的风景。
一条路，走着—
图片取自网络，谢谢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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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30 10:12
发表于 2024-5-30 10:33
